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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小說 > 江山為聘 > 第70章

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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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冇等她看夠,屋門便被人緊緊合上,有人在後道:“方纔忘了勸勸皇上,雪大之時該行輦駕纔是……”

在一屋子人麵前極力偽裝真是不易,她馬上回身,低著頭捧了筆墨往裏麵走去,待樞密都承旨馮無隆拿了方纔草草記下的東西過來,她才坐下,開始一條條地擬寫今夜議定的事情。

在樞府治事雖比原先要令她舒心不少,但她甫涉兵務,不懂之處甚多,遇事竟幫不上他什麽忙,這失落的感覺又讓她有些懊惱。

待將劄子擬定發下,已近子夜時分。

幾位老將猶在前麵商議著什麽,看樣子是打算要夜宿院中。

孟廷輝與二位都承旨作別後便去前麵找江平,站在他身後躊躇了一陣兒,纔開口喚他:“江將軍。”見他回頭,她便又輕聲道:“不知可否將北麵諸路近些年來的軍防劄子借與下官一閱?”

江平道:“今夜已晚,你早些回去歇著,待明晨一早再看這些東西罷。”

孟廷輝抿抿唇,低眼道:“下官等不及明晨,就想今夜看。”

江平挑眉,抱胸道:“你這丫頭倒倔強!”

她站著不走,又道:“下官忝列樞府,卻幫不上皇上與諸位將軍什麽忙,心中甚感慚愧。一想到有負皇恩,還怎能睡得下?眼見正旦大朝會即開,下官卻連北境兵事都知之不透,又何來顏麵上殿列席?”

江平啞然失笑,抬手叫過一人來,讓他去將北境數年來凡關軍務的數十本劄子拿來,然後對孟廷輝道:“孟丫頭,你切莫和自己過不去。眼下不懂兵事算不得什麽大事兒,想當年上皇禦駕親征之前,又哪裏曉得這些排兵佈陣的事兒,還不是跟著平王率軍合戰時才慢慢明白的!我方纔見你站在那邊甚是拘謹,便想同你說,莫怕聽不懂這些會叫皇上失望,皇上既是讓你來樞府,那便是心中有你,往後自然有你懂的時候!”

孟廷輝直被他說得臉紅起來。

本是來借劄子的,怎的到最後又扯到她與皇上私情之上了?而江平這絲毫不以為怪的語氣又著實令她尷尬,當下唯喏了幾聲,等人將劄子給她取來,就趕緊抱過劄子到一旁細細看起來。

卷四

景宣二年

章一一九

正旦大朝會

正旦大朝會當日,天公並不作美,一早便又飄起了細雪。

朝會諸儀均依往年之例,皇上駕幸寶和殿,文武百僚皆冠冕朝服列於殿上,諸路大府有吏進奏獻物,而後令北戩宣徽北院使趙回奉書以覲。

國書所請之事當廷大白,自是令朝中文武吃驚了一番,然皇上與二府早有計議,敕諭始下,竟也冇人於殿上再多費口舌。

朝議既畢,本欲宴射於北苑,然礙於雪勢,便改為擺宴宮中大慶殿。

宴上自是歌舞絲樂繚繞,然各人心思又各不同。

江平耐不住急性,眼不眨地盯著趙回,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看不起這北戩陪臣,不過是礙於皇上麵子纔不曾吱聲。

孟廷輝靜坐在一旁席間,知道皇上之前當殿未問趙回北戩誠欲裁軍之數,以致包括方愷在內的幾位樞府重臣們都冇什麽心思享這國宴,隻想找個由頭來開口相詢。

而中書那邊數位宰執的臉色亦不怎麽好看,想來是因皇上允北戩減歲一事所致。像三司使裴華這等看中庫財的計相,眼見北戩往後每年可以少獻數萬錢帛,心中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舒坦的。

國事未定,她自己也冇甚心情碰這案上酒菜,隻四下裏隨意打量著眾臣,心中亦在盤算著二國之間的事兒。

之前連著兩夜通宵達旦地將樞府內凡涉北境的軍文劄子都翻閱了一遍,腦子裏對北麵兵務也有個了個大概瞭解,所慮也愈發多了起來。

轉思時,隱約覺得斜對麵的偏席中好像有人在盯著她瞧,目光灼得她臉龐都發熱。

她不由定睛望去,在一眾青袍間尋摩了一會兒,才觸上那一束似是無所顧忌的目光。

是尹清。

半年多不見,她腦中本已忘了他的長相,可在看見他的這一刹,卻覺得他這淡笑竟似久違舊友一般,自然不造作。

尹清見她亦望過來,隻輕一欠身,算是打了招呼,目光在不經意間就已朝一旁瞥去。

他那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一時間又讓她恍惚起來,隻覺方纔那一切不過是自己的錯覺,他隻不過是恰巧觸上了她的眼神罷了。

她不由得又想起當初參劾徐亭所用的那數十封私信。

至今都還不知,尹清究竟是有何能耐能從郝況那裏得了這些信件的。

這個男人貌似淡而無求,但她卻總覺得他不若表麵看上去那麽簡單;他在朝為官一日,她便不甚放心一日;然而他如今人在三館,又非她能過問得了的,隻恨自己當初冇有下點手段,將他早早遷去邊路。

正出神時,卻見那趙迴向鑾座進了兩步,躬身行禮道:“久聞皇帝陛下天姿雄偉、文武雙修,小臣聞息而仰已久,今日卻因大雪未能成北苑宴射之行,實是憾事。不若明日再行宴射、敢請一睹皇帝陛下雄風?”

靠近禦前的數張麒麟案間一時都安靜了些,眾皆眼不眨地望向上首處。

江平眉一橫便要起身,卻被方愷一把按住。

殿下兩列法駕儀仗華貴森威,英寡在上輕一彎唇,微微笑道:“天下謬傳甚多,朕實是不善騎射,怕要讓北使失望了。”

孟廷輝本是冷眼盯著趙回背後,但一聽見這話,頓時怔住,半晌都冇反應過來。

他的語氣是如此淡然,表情是如此平常,此刻一身雍華之態將平日裏剛悍的一麵儘數掩去,幾能以假亂真。

趙回卻在下麵道:“皇帝陛下怕是過謙。小臣在北戩時尚聽人傳道陛下於騎射大典上的驍悍之姿,十餘年來從未有缺。”

英寡斜眉,右臂一橫撐住下巴,淡聲道:“都是做做樣子給百姓們看的,北使亦非親眼所見,豈知旁人不是以訛傳訛?朕自幼不善兵事,多年來不過是仰仗著樞府這些位忠老舊臣們幫持罷了。北使倘欲於北苑宴射,朕自當擇幾位善射武臣至北苑陪射,以儘北使之興。”

趙迴轉身一望席上坐著的數位老將,這纔對上笑道:“諸位將軍老矣,小臣豈敢多有勞煩。”

英寡俊臉上微浮笑意,一絲銳色自眼底飛快閃過,口中悠慢道:“聽聞北使乃是北戩皇帝潛邸舊臣,出身正經軍衛,而今更是居於要津,想必對兵事甚所知通。”

“不敢。”趙回道,“小臣這兩日在候館時聽人報曰皇帝陛下已遣人赴北境著手裁軍一事,敢問陛下此番欲裁減多少兵員?”

看來兩邊皆是一樣的心思,孟廷輝聽後不由暗道。

英寡眉頭皺了下,揚手隨意向左下方一指,道:“這些事情朕向來記不清楚,什麽州裁什麽兵馬,一並都是由他們決議的。”

方愷聞言立即起身,正色對趙回道:“北使倘欲論及此事,還請挪步到這邊來。”見趙回近席,他才又道:“未得與北使細議,某等豈能定奪裁軍之數?必得與北使議同後,乃下劄子於北境之前。”

江平在側蠢蠢欲動,直沖沖地喝出口:“你便說北戩打算留幾萬兵馬於邊境,我等自也依這數目裁撤北麵禁軍!”

趙回被他唬得愣了下,隨即又笑,聲音低下去道:“趙某倘是說個數目,隻怕將軍也不肯輕信。反言之,將軍若是與我北戩約個數目,我北戩又豈能真信將軍誠意?”

英寡單手把玩著琉璃酒盅,目光早已瞥向殿角禦樂教坊席間,眉目清明,毫不為座下低議聲所擾,像是當真不在乎這二國邊軍大事。

殿中旁人因隔得有些遠,聽不真切,又見皇上毫不經意,便隻當這一處是在閒聊,冇什麽要緊的。

方愷沉吟少許,才道:“北使所言雖是不虛,然二境裁軍與否,探馬一驗便明。北戩皇帝陛下既有此請,又如何不能立約在先?我上不豫兵事久矣,倘是二國以後真能減兵不犯,當是民之大幸。”

趙回目光炯炯,思慮半晌方開口,竟是利落道:“二國邊境兵馬各裁半數,將軍可能做到?”

江平在一邊哼哼道:“你北戩倘能做到,我等自然亦能做到!”

方愷卻盯著趙回,緊問道:“此事可是北使說了便能作準的?須得往報北戩皇帝陛下否?”

趙回又笑起來,“此事方將軍亦能做主?當著大平皇帝陛下的麵,也不須問上一問?”

方愷一扣酒盅,亦是極乾脆:“便約為半數。”

至此,英寡才轉回目光來,仍似不經意道:“待宴畢,樞府替朕與北使擬個裁軍劄子出來,將來兩邊也好互相對議,朕就不過問此事了,還勞方卿多操點心。”

孟廷輝在側聽得背脊發涼。

北境裁軍之數在那一夜已由皇上與樞府諸將議定、劄子亦已發下北境,方愷此時說的分明是虛言;而這北戩的宣徽北院使趙回又豈是庸人,怎可能就這樣輕信。指不定北境的那一邊也在動什麽手腳,而趙回在這兒不過是擺擺樣子罷了。

倒是皇上今日這一出佯裝文秀不問兵事的戲碼是她冇料見的,想想竟也覺得有絲有趣。

章一二零

正旦大朝會(下)

方愷等人口中應承著,又請趙回入席飲了幾杯。

觥籌相錯間,趙回忽道:“將軍既言皇帝陛下不豫兵事久矣,此番二國又是共裁邊軍,何不藉此機會勸勸皇帝陛下,莫要執著於這降國之謂?須知弟事兄,正猶臣事君也。我上肯以弟兄相稱,是亦誠矣。”

雖知他這是拐彎抹角地想使北戩不再稱臣,但他這話中彎繞甚多,叫方愷等人一時都皺起了眉。倘用決絕狠話,怕傷了國體,但若要像他這般繞來繞去地說,又實不知該如何回他。

孟廷輝聽了這話,心中一徑冷笑,欲忍卻忍不住,抬起下巴便開了口,聲音輕卻有力:“僭名理不可容,縱是我上能允,大平朝臣亦不能依。北戩地處偏隅,想是不知我泱泱大平之製,且容某為北使說道一二。為弟者雖貴為宗親,然身家性命皆為皇詔所製,怎及臣子來的便宜。某一向隻聞大臣請郡而不為皇上所允,卻不聞宗親出邊非出於皇上之敕;一向隻知我朝不殺士大夫,卻不知宗親之命是亦貴矣;一向隻見大臣犯顏進諫之風骨,卻不見宗親抗旨不遵之膽魄。我大平朝製曆來森狠,宗親倘有逆心,是必誅於殆儘而不赦。倘是北戩皇帝陛下可容受詔入京為陪宗、身家性命俱交與我上之掌、一生碌碌似廢物而不悔,那便儘管稱弟不稱臣,想來我文武百僚亦當退恭。”

這一番話可謂擲地有聲,音雖不高,卻足以令聽者振聾發聵。

她語氣平和,然言辭間卻是狠戾不留餘地,叫趙回聽了臉色直髮僵,卻找不出話來應對。

席間幾位樞府老將看向她的目光中均帶了嘉許之意,江平更是掩不住他一臉笑意,直在案下拿手衝她比劃,誇她個不停。

英寡在上撇眸望向殿角另端,嘴角卻忍不住輕翹,笑了一下。

她這與人爭氣、諷刺北戩皇帝的舉動是如此孩子氣,想是要為了給他“報仇”罷。

餘光望見她那雙含了怒意的眼,他的掌心就止不住地發癢,真想一把將她從席間撈過來,箍在懷中狠狠親個遍。

一向知道她這張嘴一旦厲害起來銳不可擋,當年連他亦是被她辯得無言以對,何況是這趙回?

許久,趙回才向前傾身,緊眉衝她道:“敢問可是孟廷輝大人?”

“不敢。”她猶是輕聲,說完便垂下眼睫,冇多言語。

這滿朝文武之中,除她之外,大殿上再找不出第二個服金紫的女官。她是誰,還用得著再問?

趙回臉色微變,嘴角揚笑道:“孟大人果不愧是翰林出身,說的話叫趙某這個粗人聽不大懂。久聞孟大人乃大平朝中奇葩一朵,今日能近睹孟大人風采,亦不枉某南下一遭。”

孟廷輝聞言抬眼,輕眄他道:“北戩豈是朝中無人,竟派個聽不懂人話的出使我朝?”

她這話中夾槍帶棒的,神情又極是不屑,顯見是心頭怒氣未泯。

旁邊一乾人皆是啞然,往日見慣了她有禮淡穩的模樣,誰曾想她亦會有這等囂張的時候。

“孟廷輝。”

她聽見這聲音,立時朝上看去,正觸英寡那張冷臉,才覺自己話過鋒銳,太不給人留麵,便起身抱袖行禮道:“臣忽覺頭疼,陛下容臣先到後麵坐坐。”

說罷,也不待他允,便斂袖朝一旁退了下去。

這藉口是同樣的囂張,她簡直是連個像樣的說辭都怠於去想,也從頭到尾都冇再看過趙回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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