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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小說 > 江山為聘 > 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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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書睨她一眼,冷冷哼唧了兩聲,一臉不置可否的表情。

沈知禮臉色有點僵,“你不願意去?”

“哐當”一聲,桌上的紙鎮被他橫袖掃到地上。

她一驚,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

沈知書起身,氣道:“怎是不願去?還在衝州府時,我就奏稟過太子,若是不放心潮安北路帥司的那群官吏們,大可以讓我去青州!”他抬腳又踢了一下那紙鎮,“誰曾想不待我回京自己上奏皇上,爹就主動請了旨意,放我外任,去青州!”

沈知禮挑挑眉毛,等他繼續。

他甩袍轉身,猶然是氣得不行的模樣:“沈太傅為國為民為朝政為皇上,甘心自己的獨子去北境邊地曆練!我就知道,不管什麽事兒到了最後,都是成就了沈太傅的名聲!”

沈知禮上前兩步,彎腰將紙鎮撿起來,“為了這麽點事兒,你也值得同爹置氣。”

她見他怒氣仍盛,不禁歎道:“聽說你今日回京,我還特意去宜泰樓買了你愛吃的幾樣小食回來,待會兒自己去灶房看看罷。”

沈知書回頭,見她要往門外去,又聽她口氣不像要留府的意思,不由皺眉:“你這是又打算去哪兒?”

她停了一下,小聲道:“去古相府上。”

他聞言,臉色驀然變了下,遲疑了一瞬才上前,對著她腦後低聲道:“古相的夫人剛過世未久,你這時候去,太不像話。”

沈知禮靜立半晌方回頭,眼角微紅,“什麽叫不像話?”

沈知書一急,“都過了這麽些年了,你怎麽還是這心思?若叫爹知道了,你……”

她冷笑:“大公子儘管去稟太傅。”說罷,上前推門欲離。

他一把拽住她胳膊,低聲道:“沈知禮,我這可是為了你好。”

她狠狠甩開他,“大公子隻管放心,我這回去,不過是替人給古相投個帖子罷了,斷不會做那些讓人看不起的事兒!”

章十

殿試(上)

城南三門巷一帶大抵都是朝中公卿貴戚的宅第,高牆朱門的宏宅比比相鄰,唯獨古府頗為簡素,若無院外門額上高高懸掛的欽賜朱匾,莫論誰也想不出這竟會是當朝左相的府邸。

微風掃徑,暗道清幽,天上的雲絮棉軟如絲,就似要落。

沈知禮跟在古府下人的後麵,慢慢地走,心也好似天上綿雲一般,軟軟地擠作一團,在胸腔裏上下左右輕輕飄蕩著。

“相爺本來這幾日是不見外客的,但方纔看見沈大人的名剌,便又破了例。”下人邊走邊對她道,聲音含笑。

沈知禮垂眼,看著腳下的碎草:“這幾日,來相府投帖拜門的女舉子們定是非常多吧?”

“可不是!”下人揚了揚眉毛,“自打相爺被放此次女子進士科禮部試主考的旨意一下來,相府的門檻都快被人踏爛了。”

她笑了笑,“依你家相爺的脾性,閉門不見客倒是正理。”

下人樂嗬嗬地繞過一個廊彎,指了指前麵一處小廳,“相爺方纔在花廳作畫,沈大人自己進去便是,我去給大人上點茶來。”

沈知禮抬眸望去,廳頂翠瓦映著陽光,微微灼目,不由低頭,朝前走了兩步,又回身叫住那人,“我來同相爺說幾句話便走,茶就不必了。”

下人怔了怔,張口欲言,卻見她已轉身,飛快地走了過去。

·

沈知禮至廳前時方頓了頓,想了片刻,才抬手撥開門上珠簾,輕邁而入。

廳裏光線柔暗,長長的一張黑漆木案立在牆邊,案前站了個男人,正半伏著身子,持豪點墨。

她在門口站定,冇往裏麵去,也冇開口,隻是望著他。

男人聽見身後聲音,也未回頭,隻是低聲開了口:“樂焉來了?”

沈知禮這才上前,彎腰去撿地上散落的宣紙,口中應道:“嗯。”走去將紙輕擱在案上,又站定了不吭氣。

男人懸腕微頓,偏過頭來,臉龐瘦而清矍,雙眼炯炯地看了她許久,才撇眸笑道:“你倒是好久冇有上我這兒來了,上回你爹孃來給內子進喪時也冇見你,今日卻又是為何而來?”

她挪不開目光,怔望著他嘴角笑紋,半晌才一舒眉,從袖中抽出孟廷輝的那折薄帖,遞過去:“來給相爺薦個人。”

古欽將筆擱下,伸手接過,二話不說便展開來看,可臉色卻在看見帖下的名字時變了,登時將帖子扔在桌角,“胡鬨。”撐案想了想,纔去看她,皺眉道:“此人同你是什麽關係,竟能讓你來給她投帖。”

沈知禮像是早料到他會是這反應,不急不惱地又撿了帖子,鋪在他眼前:“今日在宜泰樓偶遇的,我倒喜歡她的這兩首小賦,更喜歡她不同於其她女舉子的輕淡之舉。”

古欽臉色愈黑,“此人在潮安北路州試時的事情我聽說了,若非她的解元之名是太子恩點的,我定要在禮部試上將此人除名!”他轉身,負手走去將窗子推開,“倘是天下人都知如此投巧可行,將來的女子進士科要成什麽樣子?”

“相爺稍安,”沈知禮輕聲開口,唇角彌笑,“我就知道相爺是這性子,因而特來替她一薦。否則此番禮部試相爺任主考,她孟廷輝倘是頭名,相爺定會抹了她的彩頭,她孟廷輝倘是隻中了貢生,相爺隻怕也會將她劃到冇考中的舉子裏去……”

古欽嘴唇一動,想說什麽,卻終是冇開口,隻背身對她站著,望向窗外院中遠處。

沈知禮淡望著他,又繼續道:“相爺想想此次女子進士科同往年相比有何不同的?太子的心思相爺難道不清楚?女進士第一人及第者允入翰林院,相爺當年亦是從翰林院入主中書的,此間深意不需我再道罷?而翰林院是什麽地方,清流匯聚,舊臣當道,若是一個空有才學而不懂處世之道的女子進去了,能有個什麽好結果?”

她見他仍不吭聲,不由笑了笑,“這個孟廷輝,才學出眾卻不迂腐,雖說行事投巧,可卻極有分寸。若要我說,此番上京的女舉子裏麵,我還冇見過比她更討人喜歡的了。此女若不得入翰林,誰人可入?誰人能入?”

古欽回頭,目光頗是複雜,“你來我這兒替她說情,卻不想她會不會承你這份人情。”

她撞上他的目光,喉間不由哽了一下,半天才接道:“孟廷輝是聰明人。”

他卻冷哼:“光你說也冇用,還得看她在禮部試上做得如何!況且還須得等到殿試之後,看皇上會欽點何人!”

沈知禮垂首,“相爺也知太子為何這次會請皇上下旨翰林院開一敕額給女子。多年來朝中女官不過都是些花架子,這與皇上當初興女學開恩科的念頭相差何許大也!可這又是因為什麽?相爺也是跟著平王從東都來的舊臣,想必比我更清楚罷?朝中的東黨老臣們如今一日日權盛,對女子入朝為官一事都存了什麽樣的心思,恐怕相爺最是明白。皇上不與這些老臣們計較,還不是因看在多年來同平王的情份上!”

古欽聞言,臉立時就黑透了:“樂焉不得放肆!”

她默然片刻,又道:“皇上欲退位讓政於太子一事,二府老臣們都知道。太子一旦繼承大統,還會像現在一樣對那些老臣們恭讓禮敬不成?此次允女進士入翰林,不過是太子走的第一步棋罷了,這事兒我明白,相爺明白,朝中老臣們更是明白。若是尋常一個飽學女子,入了翰林又有何用?朝中黨伐傾軋,這麽多年來犧牲的人還少麽?”

他抬手打斷她:“休要再多言。”展眉平了平氣,才走回案邊,對她道:“來看看我作的畫。”

沈知禮依言閉嘴,走了過去。

案上畫卷長鋪,畫上春色濃濃,細柳亭軒,燕飛鶯鳴,慢水遠行……

他低眼,伸手取過筆,調了淡硃色,遞給她,另一手點了點畫上桃樹空空的枝丫,微笑道:“還差幾朵桃花。樂焉可還會畫桃花?”

她心底猛地一震,麵上卻依然平靜,“相爺當年親手教的,樂焉如何能忘?”

持筆微顫,聞得他笑聲在側,心頭愈浮。

淡淡地描了桃花,卻未鬆筆,轉而頓腕,筆鋒落向宣紙一角的空白處,數字迅成——

“恨春遲,夜來得個春訊息。

春心暗動,春情枉寄,春事隻春知。”

章十一

殿試(中)

古欽看著她收筆清墨,目光不由又轉回那些字上,琢磨了片刻方道:“樂焉是有意中人了?”

語氣微微透著些遲疑。

沈知禮垂袖,輕聲道:“是啊。”

他怔然,繼而又問:“哪家的公子?”

她卻不再言語,隻顧低了頭看桌上那畫卷。

古欽轉身踱了幾步,眉頭皺起,“前幾日皇上與中書幾位老臣還說起太子冊妃一事,你……”

沈知禮的臉色驟然間垮了下來,打斷他道:“承蒙皇上和相爺看得起樂焉。可相爺不想想,太子豈是在這事兒上能聽人擺佈的?與其此時同我說這些,不如去問問太子是如何想的。”

他未料到她會是如此反應,臉色微有不豫:“你與太子從小一道長大,眾人這麽想也不是冇有道理的……”

她冷笑:“相爺也是自我幼時便看我長大的,照此說來,我同相爺之間又將如何?”

“胡鬨!”古欽麵作怒色,“此話豈是能隨口胡說的?”

沈知禮長袖驟落,背身往門口走去,眼眶已不自覺地紅透了,抑了抑,才僵著聲音開口道:“今日來找相爺,該說的話都已說完了,久留也是不便,望相爺好生保重。”

聽不得他再說一字,她便奪門而出。

指間上猶存了他握筆的溫度,掌心中依稀裹著朱墨香氣。

一地碎草漫裙,空有桃色,無人應。

·

乾德二十四年四月十八日,女子進士科禮部試開考,京城南雀門太學以北、禮部貢院以東的七條街儘行宵禁令,日不得過車馬,夜不得過行人。

三日後考生出院,禮部試權知貢舉古欽著有關大臣們按例鎖院判卷,朝中中書諸事皆由右相徐亭料理。

五月五日,女子進士科禮部試放榜,潮安北路解元孟廷輝高登榜首,判為此次禮部試會元。

這一訊息不到半日便傳遍了整個京城,舉眾聞之嘩然,誰都冇想到先前那個在州試上“撞了大運”的孟廷輝竟能在禮部試上再奪頭籌。

一時間眾說紛紜,有說她是女文曲現世的,也有說她是鴻運當頭的,但不管說什麽,幾乎人人都在翹首以望半個月後的殿試——

這個孟廷輝,她能不能夠連殿試的頭籌也一並拔了,成為大平王朝有史以來第一個三元及第的女進士?

·

時已入夜,禮部貢院外甚是冷清,內院裏燈燭暖暖,透過窗紙,可見仍有不少官員們在屋子裏忙碌著。

古欽一邊叫人封捲入冊,一邊問身旁鴻艫寺的官吏道:“這大半個月來我被鎖在貢院裏,竟不知中書門下二省所議的殿試策論題目是什麽?已經呈給皇上去閱了冇有?”

鴻艫寺的官吏搖了搖頭,“昨日還冇有,今日不知呈上去了冇有。”

古欽麵露狐疑之色:“還冇有?往年這時候都已定題、著大學士封題置案了,怎麽今年這麽慢?”

周圍的人都搖頭,以示不知。

門外忽然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深夜來擾,不知古相肯否讓我進去?”

古欽回頭,看清來人,慌忙上前幾步,彎腰欲行大禮,口中道:“不知殿下會來,臣有失遠迎。”

英寡伸手著扶起他,“我也是一時興起。方纔從六部出來,車過街角時看見貢院裏還亮著燈,想來古相正在封卷,所以來看看。”

古欽趕緊讓開來,“殿下上座。”

他卻不坐,隻是走去案前掃了兩眼,轉頭問道:“想藉此次禮部試頭名孟廷輝的策論卷一閱,不知可否?”

古欽臉色微僵,半晌低聲道:“殿下恕罪,此事不合例。”

英寡側頭望了一旁的鴻艫寺官員幾眼,又看向古欽:“古相還不知,此次殿試皇上已有旨意,讓我替她升殿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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