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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小說 > 江山為聘 > 第29章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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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那麽黑,掙紮之時她還冇來得及看清分毫便被打暈了過去,再醒來時已在沈府裏,連後麵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都不甚清楚。

半晌,她才搖了搖頭。

他看出她目光複雜,可不知她心中在想什麽,隻當她是又想起那令人驚懼的事情,不由伸手撫了撫她的發,起身道:“這幾日便留在沈府裏,待身子無恙了再入朝。”

但她神色鎮定,不像是回想起不堪之事的模樣,看他要走,又突然開口叫住他:“殿下。”

他回頭,挑眉。

她半撐起身子,“殿下,臣有一請。”

他見她眼中水亮,就知她心頭必又是盤算了些什麽,不禁皺眉,不解她怎會在此時此刻還有心思一本正經地向他求請,於是冷眉冷眼地看了她半天,但終是不忍駁她,隻道:“說。”

她的聲音卻涼下來,一字一句道:“臣請殿下準臣參審王奇一案。”

“荒唐!”他想也不想地便駁了她,臉色作怒。

且不說她現在一身傷痕,竟不多想想自己身子如何,單說王奇一案他已交由大理寺、刑部並禦史台三司會審,又哪裏容得門下省去參一腳!

她看他臉色變了,也不多言,隻靜靜地一攏薄被,眼睫掀起又落,一臉蒼淡之色。

縱是她再傻,也知今夜此事必與王奇一案有關——先前禦史台侍禦史嚴叟那封參劾她的摺子被他壓下不表,想必禦史台的人私下定會議論太子對她恩寵過甚,而她這佞幸之名必也少不了;今日王奇又因她一封奏疏便被太子下了禦史台獄,此事放在旁人眼中,定會以為又是因她擅諛所致。

那些東黨朝臣們……

她想著想著,額角就開始痛起來。

她還是太天真,以為不與人惡爭便可安然無事,卻哪知她不蓄意害人,別人卻不會因此而放過她。

說到底,此事必也是為了恐嚇她而行——想來王奇一人還不值得東黨因此事而報複她,不過是因風聞她頗受太子寵信而擔心她日後會更加得勢,所以想要使些手段讓她知道知道厲害,莫要一日到晚隻知希意諛上。

她臉色愈冷,手在被子裏輕輕攥起。

若是要將她逼到這個份上,那便不要怪她不走為善之路。

她抬睫,看向他道:“殿下今夜來此必又是不掩而行,想來此時大內禁中人皆已知。禦史台群吏已言臣受寵頗甚,臣這清譽以後哪裏還找得回?”

他對上她的目光,語氣不善:“你不滿?”

她忽而一笑,柔聲道:“臣怎會不滿,臣隻是……”纖眉微展,聲音低下去:“臣隻是覺得,既已背了這希意諛上、佞幸寵臣之名,殿下若不允臣所請,臣這一身傷也是白受了。”

他啞然,峻色一緩。

忽而,忽而有些想笑。

他知道她的小心思,更知她這是要耍小手段,可此時看著她這副模樣,他竟再也駁不出口。

更何況,傷她之人罪不可恕。

他雖會揹她徹查,卻也知她會不甘。

既如此,也罷。

他斜眉側眸,低聲道:“允你。”

她抿唇,看著他推門出去,心底驀然一顫。

是誰說過,久不見太子笑,殊不知太子笑亦懾人……

確是不虛。

章四十九

意凶(上)

屋外月影清斜,狄念倚在樹乾上,把玩著手中的那把劍,時不時地看一眼沈知禮,卻也無言,直待英寡從屋內出來,才站直了身子,“殿下。”

英寡掃一眼沈知禮,又看了看狄念,一邊往外走一邊道:“你怎會這般巧地遇上此事,出手救了她?”

狄念跟上去,輕哼道:“殿下也不細想想,此事怎會是恰巧?臣離宮未行多遠,便碰上了門下省左正言曹京,是曹京說孟大人許是有難,才讓臣返身向回女官公舍的路上去看的——”

英寡足下僵了僵,皺眉打斷道:“曹京人在何處?”

狄念把長劍交還給他,“臣之前顧不上多問,可又覺得此事必不簡單,便讓皇城司的人把曹京拘了。”

英寡陡然揚眉,神色一驚:“你好大的膽子,竟能隨隨便便地讓皇城司把門下省的命官給拘了!”

狄念低頭,“殿下未見孟大人當時的情形,臣實在是壓不下心頭火氣,想那曹京之所以知情,必與此事脫不了乾係,便乾脆先把他拘了,待通稟殿下之後再細問。”

英寡攥劍,冷冷道:“既是能拘曹京,怎麽不見你拘幾個行凶之人?”

狄念踢了一腳地上石子,惱道:“臣趕到之時那些人還未得手,但見有人來了便作鳥獸散,動作利落得不得了,顯是事先謀劃好的。臣當時見孟大人在地不醒,一時慌了神,隻急著與曹京找人將孟大人送過來,根本顧不上去追那些人。”

路上有幾個沈府的下人走過,皆是低了頭不敢亂看。

英寡抑了抑怒氣,待過了前堂才又道:“你今夜也算是給太傅府上惹事兒了——太傅近幾年來甚少過問政事,領了中書令銜就等著致仕了,你將孟廷輝送來沈府,倒會叫朝臣們以為孟廷輝與你、與沈家皆是交遊甚密,且太傅在東黨老車們眼中又成了什麽?”

狄念抬眼看向夜空,嘀咕道:“臣一介武將,搞不懂朝中這些彎彎繞繞的事情,可臣便是再不濟也知太子心裏是偏袒孟大人的,否則東班的那些人也不會鬨出這麽大的動靜。”

英寡在沈府門前站定,聲音愈寒:“我從未偏袒過她。”然後側頭,戒道:“此事是誰所謀尚未查明,你切不可胡言亂語說是東黨乾的。”

狄念一揮手,遣人去將二人的馬兒牽來,才接道:“此事還需查明?若非古相如今權勢滔天,那些東班朝臣安敢如此肆無忌憚……”口中之言忽然一頓,臉色變得不自然起來,目光微閃,衝身後小聲道:“你、你怎麽也跟出來了?”

門檻內幾步,沈知禮正站得筆直,定定地望著他二人。

狄念才一說完,立時便撇開眼,目光飄忽不定地望著遠處。

沈知禮提裙,慢慢地走到二人身旁,輕聲道:“殿下,古相斷不會指使人去做這種下三濫的事情。”

她未搭理狄念,可這話卻讓狄念滿麵訕色,不由又看向她,飛快道:“我方纔不是那個意思。”

沈知禮慢慢地低了頭,“殿下,古相心中不會不忠殿下,而殿下也不會不明白,為何還要……”她一哽,竟有些說不下去。

英寡一翻掌

掛劍上腰,未答沈知禮的話,見沈府小廝牽馬來了,便上前一躍而上馬背,握韁抽鞭,攏轡轉了半圈,方低眸視下,對她道:“我亦非昏庸之輩,此言不必由你提醒。”

沈知禮依舊垂著眼,擱在身前的手微微動了下:“殿下英明。”

英寡看向狄念,見狄念略有無措地望著沈知禮,不由一牽唇,終是冇再說什麽,揚臂狠抽了一鞭,縱馬馳去。

·

皇城司的官吏將曹京帶入門廳時,夜已過半,天邊微露曦光,寒意濃冽,刹然便讓他渾身一激,清醒了不少。

“殿下,人帶來了。”官吏在前垂首低稟,然後便退了出去,反手落了門閂。

屋內甚黯,曹京抬眼時隻能看清一人負手立在前方,還來不及細辨就趕緊撩袍向前跪下,伏身道:“殿下恕罪。”

英寡解劍,擱在一旁案上,劍鞘觸石錚叮作響,這聲音登時又令曹京一顫,埋下頭不敢說話。

“尚未有人說你有罪,你又何來恕罪之說?”他道,聲音不涼不暖。

曹京戰戰兢兢地開口:“殿下明察,臣與孟大人一事絕無關係,臣與孟大人同省為僚,無論如何也不會加害孟大人,倘是臣想害孟大人,也不會去攔狄校尉出手解圍了。”

英寡不言,隻是望著曹京。

曹京隻覺如芒在背,便又壯著膽子道:“昨日登聞鼓院接百姓狀告太仆寺主事王奇,臣當時勸孟大人不要接這狀子,實是不想得罪王奇背後的那些重臣。孟大人在魏少卿麵前坦言會退了那狀子,魏少卿卻是不信,在孟大人走後拉著臣盤詢了一番,又說一旦孟大人有變,便要臣立時去太仆寺傳信,否則便讓臣吃不了兜著走。”

英寡終是開口:“昨日太仆寺知王奇出事,是你去通風報信的?”

曹京苦笑,搖頭道:“太子一紙諭令著人羈王奇下禦史台獄,又命大理寺、刑部並禦史台三司會審,此事震動二省樞府,又哪裏輪得到臣去通風報信?孟大人心明手快且又掩人耳目,就連臣也是在太子身邊的黃衣舍人來諫廳傳太子諭令時才知此事的……臣後來去太仆寺找魏少卿,不過是想呈明那狀子不是臣附奏疏而上的——臣知此舉頗有趨利避害之嫌,可臣心裏實在是怕啊。魏少卿見臣去找他,以為臣亦是心附於他,便對臣說——‘我知你頗明事理,奈何門下省如今偏有個諂諛太子的孟廷輝,若不給她點顏色瞧瞧,她往後還不知又要欺誰害誰’——臣當下便慌了神,卻也不敢多說什麽,待出來時見天色已黑,便想去告訴孟大人讓她這幾日當心點,可路上卻看見孟大人平日裏拿的書匣摔碎了一地,無措之時恰巧遇上才從宮裏出來的狄校尉,便請他同臣一道往女官公舍趕去……”

後麵的事情不必曹京多言,他自是已知。

英寡默思片刻,上前幾步道:“我安知你不是受旁人指使,欲將此罪加在魏明先頭上?”

曹京以額叩地,聲音發抖:“臣萬死不敢欺瞞殿下。”

英寡轉身拿過佩劍,朝門外走去,“天亮時著人送你出宮,明日遷調禦史台,可有異議?”

曹京怔神,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登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英寡叩門,三淺一重,待外麵皇城司的官吏將門打開,才又道:“莫要高興得太早,遷你去禦史台是作它用,你既是明事理,便該知道往後要怎麽做。至於孟廷輝一事,我一日未查詳當,你便一日不得脫嫌。”

曹京頸後俱是冷汗,連連點頭,口中謝恩。

天外晨光初現,金芒斜灑,英寡斜邁一步,人就立在曦色清風中,聲音低至幾不可聞:“去禦史台後的第一封彈章,便參古欽結黨不臣。”

章五十

意凶(中)

二日後孟廷輝邁出沈府大宅時,還不知朝中已是又起波瀾。

歇養時雖未久,可臉和脖頸上的淤青已褪了不少,沈府上的人不與她說朝中之事,她也就明理地不問,更不願因她而連累了沈太傅一門清譽。

出府時正是晌午時分,沈知禮尚在職方館未歸,孟廷輝不敢叨擾曾氏,隻略略一別,便獨自一人走了出去。

卻不料沈府大門外麵停著輛厚簾馬車。

車飾簡樸,可卻是難得一見的四輪,倒讓她有些奇怪起來。這若是城東一帶哪家重臣勳貴府上的車駕,那定是會精心裝飾一番,不像這馬車上下幾無綴飾,而四輪馬車除皇上欽賜外不能在城中肆行,可這車駕竟不知何由能夠停在此處。

她雖起疑,卻也冇多注意,攏了袖口繞行向前。

馬車門簾一掀,裏麵有人叫她:“孟大人。”

孟廷輝停步轉身,一眼認出那人正是從前見過的東宮侍從,下意識地便轉眸看了看四周,卻冇看見那人的身影,這才低頭抿唇,上前道:“黃侍衛是在等我?”

黃波點頭,一揚車簾,“太子殿下賜孟大人四輪車駕,往後入朝進宮皆可禦車而行。”

她怔然,朝中凡三品以上朝臣得此殊榮者也是屈指可數,他怎會如此不顧規矩地賜她四輪車駕……

想著,就又聽黃波喚了她一聲,當下便也顧不得多想,隻對人道了聲謝,便拾裙上了馬車。

黃波不敢與她共坐,隻在前駕車緩行,孟廷輝未放車簾,目光投向黃波的背影,輕聲問道:“黃侍衛今日竟不用在東宮值守?”

黃波囁喏了兩聲,才訕笑一聲:“太子殿下說了,這幾日先讓下官來護著孟大人。”

孟廷輝雙頰驀然一紅,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是怕她再出意外,才又是賜車駕又是遣侍衛的,於是便道:“有勞黃侍衛,隻是請黃侍衛一會兒將車停在禦街南巷處,我自己走回公舍便可。”

黃波默聲,手中持韁轉向,竟是將馬車駕往官宅叢立的餘曲東街。

孟廷輝以為他不熟路,便提醒道:“黃侍衛,這條路可不是回女官公舍的。”

黃波將馬兒催快了些,待馳到街內一間小宅院前才停下,跳下車,衝她笑道:“太子殿下賜宅,孟大人還請下車罷。”

她又是一怔,絕無想到他還會賜她宅院,不由探身朝前望過去,就見那宅子朱門簡素,可卻是簷高瓦亮,仔細看看就如同這駕四輪馬車一般,貌不招搖,然內裏卻是極儘張揚之勢。

倒是像極了他的手筆。

她不知說什麽纔好,在車上坐了半晌,才慢慢下來,走道那宅門外,抬頭看向那高額門匾,上麵兩個龍飛鳳舞的鎏金大字刹然映亮了她的一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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