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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小說 > 江山為聘 > 第20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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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書坐下時低聲道:“王大人此禮當真貴重,殊不知是花了多少銀子纔買來的,倒讓延之如何是好啊……”

王奇仍是微笑,“也是旁人送給在下的,冇花什麽銀子,沈大人高興便好。”

胡越林在後立著,不動聲色地低眼,將那彩雕上下打量了一番,終是在盒子內角看見了小小的一個“嚴”字。

廳外夜空月朗星稀,樹枝纏雪似銀,一地清輝。

·

翌日天晴,太陽纔剛露了個臉,府衙後院便有下人穿堂一路急行,直去沈知書的房前叩門。

“大人……”

沈知書人猶在床上未起,聞聲抬手攬帳,啞聲應道:“何事?”

那人怯聲道:“府衙門外來了個女子,擊鼓不走,說是來向大人討債的……”

章三十三

青州(下)

沈知書懶懶地起身,揉了揉因宿醉而頭疼的額角,定坐了半晌,才讓人進來服侍更衣洗漱。

青州民風不比京中,北地之人又頗多恣肆狂意之徒,他自到任以來也遇過不少難纏的刁民,因是此時聽人說有女子來討債便也冇放在心上,隻當又是哪個想來舉狀的女子找的藉口。

待到了府衙前堂,卻見一個狐裘翠裙女子攏著雙袖,好整以暇地坐在凳上,一雙眼睛明亮如星,盯著他一路走進來。

胡越林站在一邊,手裏捏著張薄薄的紙,臉色微有尷尬。

她見沈知書走近,這才起身,淺淺一躬身,“民女嚴馥之,見過知州沈大人。”

那“知州”二字還咬得頗重,倒有些諷刺的語氣在裏麵。

沈知書站定,此時看清了她的麵龐,不覺一時怔然,想起她正是那一日在衝州府嚴家的博風樓裏見過的那位女子——

嚴馥之更是眯了眼,尖下巴略微抬起,嘴角一勾,笑道:“沈大人,別來無恙。”

當初在女學裏她是暗下裏見了他的,自知他的身份,因是此時也不見慌亂,倒是他仍舊一副恍恍冇反應過來的樣子,半天不吐一字。

胡越林慢走兩步過來,貼近他耳朵,低聲道:“大公子,這是衝州府嚴家的大小姐……”

沈知書驀然挑眉,打量她的目光立時變了。

嚴馥之。

難怪那一日在博風樓裏她能那麽放肆妄為,那可是她家的酒樓,她有什麽人不敢得罪?

嚴家在潮安北路商賈圈裏的名號他是自打來了青州後才略聞一二,可縱是知之不詳,也明白嚴家此次是為了北境的互市而特意在青州上丘門以南開了家新鋪子,而那鋪子裏的奇玩古物、花石彩雕更是多不勝數,一時間引得青州城中人人側目,而本地的商賈們更是將其視為一大對手。

他腦中想通,臉色便也淡下來,笑著道:“沈某當日不知是嚴大小姐,多有得罪,甚是慚愧。隻是不知沈某欠了嚴傢什麽債,引得嚴大小姐親自登衙來討?”

嚴馥之眸子一撇,望向胡越林手中的那張薄紙。

胡越林已經呈了過去,聲音低得隻有他二人才能聽見:“想來是府衙裏的那些人乾的。”

沈知書飛快一掃,眉頭微皺,轉瞬即明,卻問她道:“這些人並非是沈某指使的,嚴家討債怕是找錯人了。”

嚴馥之冷笑:“昨日他們可是說,那彩雕是奉了王奇大人的授命,買了來送給沈大人的,而沈大人若是高興,定還會命人送至京中,呈至皇上、太子座下以供賞玩。這債我不問沈大人來討,倒要向誰討去?”

沈知書臉色本是黯著,聽了她這話後卻忽然轉亮,上前半步,低聲問道:“你方纔說,是誰的授命?”

“通判王奇王大人,”她揚眉,“怎麽?”

沈知書凝眸片刻,忽然微笑,“甚好。”隨即轉身,望向胡越林,“去把那彩雕拿來,還給嚴大小姐。”

胡越林臉色亦是怪異,卻也冇說什麽,轉身便回內府去了。

嚴馥之瞧著奇怪,不知他心中在想什麽,更冇想到他會如此痛快地就把東西還給她——

倒與她從前在衝州府接觸過的那些官吏們甚為不同。

沈知書走到一旁,撩袍座下,又衝她道:“嚴大小姐請坐。”

她低眼,想了一想,便走過去在他身旁的凳子上坐了下來,“沈大人倒是個爽快人,隻是我們生意人曆來講究個本利,東西雖是要還給我,可這利息我仍舊是要討一討的,否則嚴家鋪子豈不是白受了這冤枉氣?”

“好說。”沈知書仍是笑,語氣更是爽快,“隻要嚴大小姐肯答應沈某件事兒,任是多少利息,沈某都願付。”

嚴馥之隻覺稀奇,“何事?”

裏麵胡越林已捧了木盒走出來,放在了她身旁的案幾上。

沈知書瞥一眼胡越林,又看著嚴馥之,偏過頭壓低了聲音:“嚴大小姐肯否寫一份呈情狀子,就說是青州通判王奇以皇上欲賞花石彩雕之名,在青州大行豪奪漁取於民之行。”

嚴馥之一愣,冇想到他說的會是這樣,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沈知書嘴角彎彎,又道:“這些俱都是屬實之事,並非是讓嚴大小姐捏造……”

她蹙眉,“可那些話隻是聽衙官們說的,我怎能肯定那些都是王大人的意思?”

沈知書眼底微凜,緩緩道:“嚴大小姐若是肯寫這份呈情狀子,沈某不需大小姐開口討利,自會讓人免了青州嚴家鋪子將來在互市時要向官府繳的所有賦稅,嚴大小姐以為如何?”

嚴馥之垂眸沉思,不語,可卻顯然是被他說的話勸動了。

倘是能免將來互市中所有要繳的賦稅,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而有他沈知書做官府出麵撐台,她嚴家在青州商賈圈的名望就更是令人不可小覷了。

沈知書等著她,不緊不慢地開口道:“沈某記得嚴家在京中也是有人為朝官的,嚴大小姐的堂兄嚴橋封在宗正寺多年未得擢拔,沈某與宗正少卿孫數然恰是摯交……”

嚴馥之抬眼,笑著打斷他:“沈大人莫須多言,明日我便遣人把呈情狀子送來給大人。”

沈知書微笑。

她便悠然起身,把裝了彩雕的木盒抱進懷中,“還望沈大人言而有信,過些日子定互市諸律時多替嚴家考慮考慮纔是。”

沈知書亦起身,陪她走到門外,又吩咐外麵候著的衙役道:“送嚴大小姐回府。”

嚴馥之笑著望瞭望他,輕聲道:“沈大人真是好手段,我當日竟冇看出來沈大人是個如此陰狠的角色。”

當初隻當他表相風流,誰曾想他會有這等心機。

沈知書隻是笑,看著她轉身前行,口中亦是輕聲道:“嚴大小姐說的話,沈某可聽不懂。”

外麵一路燦陽,冬日碧天罕見,曬得人心暖呼呼的。

他回身,飛快地走回裏麵,衝胡越林道:“今日便擬摺子,參他王奇三大罪,明日快馬簽發,直呈太子案前!”

胡越林晗首,跟在他身後往內院行去,“正愁那王奇冇有明案落在大公子手裏,他的手下就剛好做出這麽件事兒來……此次大公子把這事兒與先前青州大營月頭銀之事一並呈奏上去,狠狠參劾王奇一番,論他三番兩次以皇上之名行欺民之事、攬皇上體恤將士之心為己功,縱是後者冇有真憑實據,也定會將皇上惹得龍顏大怒,到時太子殿下在側旁敲,朝中那些老臣們便是想要保他王奇,怕是也冇法兒保得住。”

沈知書步子輕快,鬢發微散,長眸閃亮,腦中閃過嚴馥之最後那頗有深意的笑容,不禁揚唇,低聲道:“當是天助我也。”

章三十四

鋒芒(上)

“咣噹”一聲,本已落了鎖的翰林院大門又被人打了開來。

兩盞宮燈一閃而過,光影搖曳。

男子大步邁了進去。

袍下前裰被寒風吹得翻飛揚起,灰表黃裏,混映著沿縫盤旋而上的五爪龍跡,在這蒼暝夜色中猶為懾人。

身後素月清輝輕拍院牆,那微黯的硃色上似是蒙了層紗,朦朧縹緲如在夢中。

他走著,腦後玉簪白亮凝光,倒襯著他那一張臉黑峻得緊。

眉頭微沉,一雙異色眸子冰樣寒冽,抿緊的薄唇似是險刃一般鋒利迫人。

身旁掌燈的黃衣舍人步子躡淺,一副惶恐的神色,顯是知道他心情不豫,生怕哪裏做得不好而觸怒了他。

院內積雪白痕滿布磚道,他每一步都走得穩而重,靴下灰雪發出刺耳的咯吱聲,引得裏麵廳內的人聽見了動靜,慌忙迎了出來。

“殿下。”

方懷一斂袖,躬身行禮。

他不語,目光淡漠地擦過方懷的肩側,一路望進朱門半開的製詔廳中,然後直直邁步上階,進了廳中。

一室忙碌的人紛紛住了手,表案黃宣,冷墨暖燭,襥冠玉帶各色魚袋接連入目,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僵了僵。

孟廷輝站在最裏麵,眼睫輕掀,看清了他的臉色,然後便垂了頭。

怕是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料到他晚上會來。

可當真看見滿麵怒容的他,卻冇人再敢任意專行,俱都站定了,等他開口吩咐。

他就隻是立在門口,一個個將屋中眾人看過去,極緩,可目光卻狠烈,讓人招架不住。

所有人都低眼,隻有她反而抬起頭,逆著他的目光迎上去。

她讀得懂他的眼神,更知道他為何會如此動怒。

……

十日前,沈知書自青州簽發上京的一道奏摺讓朝中上下大起狂瀾,那道摺子連參青州通判王奇三大罪,句句如刀、字字見血,尤以青州大營月頭銀一事及其以皇上之名行豪取漁民之舉為重,令滿朝文武又驚又懼,更使得皇上龍顏大怒。

遂令中書門下二省重臣及禦史台群吏議事,本欲將其革職查辦,卻因以古欽為首的東班老臣們勸阻,以沈知書未得月頭銀一事之確鑿證據而緩圖之,終以詔王奇歸京、暫授太仆寺主事一職、留待細查而告結。

朝中東西兩班舊臣多年來不穆已久,而沈知書作為西班老臣之首沈無塵的長子,此一封彈章更是讓兩麵多年來對峙的情形愈發緊張起來。再加上太子與沈知書私交甚好,朝中幾乎人人都以為此事是經太子授意而為,且又是特意針對東班舊臣們的手段。

私底下雖竊竊傳謠,可冇人敢在朝中當眾言之,隻當此風波將告一段落,而待王奇歸京、禦史台細察後再做論斷。

誰曾想事情卻遠冇這麽簡單地就結束。

一日前,翰林院奉命鎖院擬詔,詔諭暫革王奇青州通判一職、轉遷太仆寺主事,此詔本當以嚴辭苛訓之語氣而製,卻不料當夜擬詔之人措辭婉轉圓滑,竟是隻字不提王奇革職轉遷之緣由,且通篇詔文轉承模糊,分明是欲為王奇遮其罪失。

此一篇草詔於清晨時分呈至內都堂,立時便被當時在內都堂治事未歸的太子撕了個粉碎。

堂堂翰林院,竟然不明君心,擬出此等詔文,當真是忤逆不道!

一下早朝,太子便著人去查翰林院前夜為何人鎖院擬詔,可整個翰林院竟是人人都說不知。

分明是欲庇護擬詔之人。

更是光明正大地昭示這些翰林院老臣們對此事的反對之心。

直可謂是無法無天……

怎能讓他不動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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